随着全球对锆—铪资源需求的不断增长，锆— 铪材料因其独特的物理化学性质和在军事应用中的巨大潜力，正受到广泛关注（ 罗新文和罗方承，2009）。中国作为锆矿资源的主要进口和消费大国，正面临资源安全的严峻挑战。锆—铪材料不仅在航空航天、核工业及装甲防护等军事关键领域中展现出重要的应用前景，其独特的高熔点、高密度和优异的耐腐蚀性能也为新型军事技术的发展提供了重要支撑（王旭峰等，2012）。因此，在全球战略资源竞争加剧的背景下，如何合理配置锆矿资源，推动锆—铪材料的研发与应用，成为保障国家安全和促进军事技术进步的关键课题（张振芳等，2019）。

锆（Zr）和铪（Hf）通常以约 36 ∶ 1 的比例共存于锆矿中，自然界中并没有单独以铪为主的矿物存在（Hoskin and Schaltegger，2003）。作为周期表中的相邻元素，锆和铪因其独特的化学和物理性质，在现代材料科学和工程技术中占据重要地位。两者在电子结构和化学行为上高度相似，均表现出高熔点、高密度和优异的耐腐蚀性能，使其在极端环境中的表现尤为出色（Hevesy，1925）。具体而言，锆和铪的化学性质如抗氧化性和化学稳定性，以及物理性质如熔点（分别为 1855°C 和 2233°C）和密度（分别为 6.52 g / cm³ 和 13.31 g / cm³），在各种严苛应用条件下具有显著优势（ Nielsen，2000; Rønning and Tang，2024）。

基于以上背景，笔者等将详细介绍锆矿的类型和分布，并重点分析其产物在耐高温、耐氧化、高硬度和高性能等军事应用中的潜力。通过系统的研究和分析，旨在揭示锆矿在新兴军事技术中的应用前景，并为锆矿未来的发展前景提供理论建议和技术分析。

1 中国锆矿资源概况

中国的锆矿资源分为砂矿和硬岩矿两大类型。砂矿床主要包括海滨砂矿和冲积砂矿，硬岩矿则以脉矿为主。根据区域分布，中国的锆矿资源主要集中在内蒙古和海南地区。内蒙古的锆矿资源主要为碱性花岗岩型矿床，占全国锆矿储量的约 70%（熊炳昆，2005）。相较之下，海南的锆石砂矿资源主要为滨海砂矿，占全国砂矿储量的 67%，占全国锆资源储量的 19%（刘梦庚等，2006）。这些资源由于选矿技术困难和开采成本高，目前尚未得到有效开发利用。此外，山东半岛、福建省等沿海区域也有一定量的砂矿资源分布，但规模相对较小（孙宏伟等，2019）。

在全球锆矿资源的分布中，中国的锆矿储量相对有限，仅占全球锆矿储量的 0.68%，约 72 kt。具体数据表明，中国的锆矿资源主要集中在内蒙古自治区（约占全国锆矿储量的 70%），其他地区如辽宁、山东、江苏、安徽、江西、福建、广东、重庆、贵州、湖南、湖北和云南等 14 个省区也有锆矿资源分布，但储量较少，主要以小型矿床为主。

在生产方面，2023 年中国的锆矿生产量为 140 kt，占全球锆矿生产总量的 8.75%（ United States Geological Survey，2024）。尽管中国在全球锆矿储量中的占比不高，但其生产量在全球范围内具有重要地位。

2 锆—铪材料在军事中的应用

2.1 锆—铪在核工业中的应用

锆—铪材料在核工业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独特的核性能和优异的物理化学特性使其成为核反应堆的关键材料。锆合金因其低的热中子吸收截面（仅为 0.18 b）、出色的耐腐蚀性以及高比强度，广泛应用于核反应堆的核心部分，尤其是在作为核燃料包壳材料和反应堆结构材料方面（Katoh et al.，2013）。在反应堆中，锆的低中子吸收特性使其能够有效防止核燃料铀的辐射泄漏，从而确保反应堆的安全性和可靠性。这种特性使得锆合金成为核反应堆防护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为反应堆的安全运行提供了有力保障。

锆与二氧化铀（UO₂）之间的良好相容性，以及在高温和辐照环境中的优异抗腐蚀性能，使其成为核反应堆中不可或缺的材料（朱林丹等，2024）。在反应堆中，锆合金不仅要承受高温和高压，还需抵抗核辐射的长期影响，这对材料的性能提出了极高的要求。此外，锆合金的研发还需考虑其在不同反应堆环境下的应用适应性，不同国家和地区针对反应堆的需求开发了多种合金配方，以满足日益严格的安全标准和性能要求。

与锆相比，铪具有极高的热中子吸收截面积（达到 115 b），在控制核反应堆的反应速度方面表现出色，通常作为调控材料使用。铪的这一特性使其成为核反应堆中控制棒和屏蔽材料的重要选择，有效调节和控制反应堆中的核反应过程，确保系统的安全性和稳定性（King et al.，2022）。例如，在反应堆设计中，铪基材料可以用于制造反应堆的控制棒，以调节反应堆内的中子通量，进而控制核反应的速率，确保反应堆在不同工况下的安全稳定运行。

在锆合金的研发过程中，各国针对不同类型反应堆的需求开发了多种合金配方。例如，西方国家主要集中在 Zr—Sn 系合金的发展，代表性材料包括 Zr-2 和 Zr-4 合金，而前苏联则重点发展了 Zr—Nb 系合金，如 El10 合金。这些材料的成功应用为核反应堆提供了可靠的结构支持，保证了核能的安全使用。近年来，改良的 Zr—Nb 合金，如 M5 和 Zr—2.5 Nb 合金，由于其在高燃耗和长周期运行的反应堆中表现出色而得到广泛应用。中国自 20 世纪 60 年代以来开展了大量锆合金研究，成功研发出 NZ2 和 NZ8 等新型合金，这些材料在耐腐蚀性、抗吸氢性及力学性能方面达到国际先进水平（Rickover et al.，1975）。

综上所述，锆—铪材料在核工业中的应用不仅丰富了反应堆材料的选择，还通过不同合金体系的开发与优化，提升了核安全性与经济性。随着新型核反应堆技术的发展，对这些材料的需求和性能要求将进一步提高，因此持续的研发和改进将成为推动核工业技术进步的关键因素。

2.2 锆—铪在航空航天中的应用

在航空航天领域，二硼化锆（ZrB₂）和二硼化铪（HfB₂）因其卓越的物理化学特性而受到广泛关注，尤其是在超高温陶瓷（ Ultra High Temperature Ceramics，UHTCs）方面的应用潜力。这些材料的熔点高达 3000°C 以上，表现出优异的化学稳定性、高导热性以及抗腐蚀性，因而成为高超音速飞行、大气层再入和火箭推进等极端环境下的理想候选材料（Scott，2024; Tammana et al.，2024）。

在大气层再入过程中，飞行器表面承受的高热流密度使得热防护系统（ TPS）材料的选择至关重要。传统的烧蚀热盾材料在高温条件下易于失效，而 ZrB₂ 由于其高熔点和优越的热机械性能，能够在极端高温环境下保持其结构的完整性。因此，ZrB₂被认为是可重复使用航天器热防护系统的理想材料，能够有效保护航天器在重返大气层时免受高温和热流的影响（Fahrenholtz et al.，2007）。

此外，ZrB₂ 与 HfB₂ 的六方晶体结构中，锆原子和硼原子紧密堆积，这种层状结构赋予了它们在高温下优异的抗氧化性和热稳定性（ Curtis et al.，1954）。在军事航天器的设计中，采用 ZrB₂ 和 HfB₂ 等超高温陶瓷材料，可以显著提高航天器在极端条件下的生存能力，增强其作战效能。近年来，随着高超音速技术的发展，对这类材料的需求不断上升，推动了锆—铪材料在航天领域的进一步研究和应用。

2.3 锆—铪在电子工业中的应用

在电子工业中，铪基材料因其优异的介电性能和热稳定性，成为纳米电子学领域的关键材料，尤其是在金属氧化物半导体场效应晶体管（ Metal— Oxide—Semiconductor Field Effect Transistor，MOSFET）中的应用。传统的二氧化硅（ SiO₂）在尺寸缩小至纳米级时，其介电常数逐渐降低，导致量子隧穿效应的出现。相比之下，铪基材料具有更高的介电常数，使得在缩小栅极尺寸的同时，能够提供更厚的物理层，从而有效抑制量子隧穿效应。这一特性使得 HfO₂ 及其衍生材料在未来门长度小于 45 nm 的器件中成为首选的栅极介电材料（Choi et al.，2011）。

铪基材料在 MOSFET 中的应用不仅仅是材料替换的简单过程，而是涉及整个器件架构的演变和制造工艺的调整。以铪氧化物（HfO₂）作为高介电常数材料的引入，要求从传统的基于扩散的热处理工艺转向原子层沉积（Atomic layer deposition，ALD）工艺。 ALD 工艺可以在纳米级尺度上精确控制薄膜的厚度和均匀性，从而确保器件的稳定性和性能。然而，铪基材料的沉积和加工过程复杂，可能导致界面层粗糙度增加、化学组成偏差以及晶体结构和晶粒大小的不均一性，这些都会直接影响 MOSFET 的电气性能。

随着现代军事通信和雷达系统对高性能电子元件需求的不断增加，铪基材料在军事电子器件中的应用愈发重要。通过提高电子元件的性能，能够有效增强军事装备的信息处理能力和数据传输速度，提升其作战效能。此外，铪基材料在新型电子器件中应用的研究，预计将推动未来军事电子技术的革新。

2.4 锆—铪在装甲和防护材料中的应用

在装甲和防护材料领域，锆—铪基材料因其优异的高温性能和耐腐蚀特性而受到广泛关注。尤其是炭化锆（ZrC），作为超高温陶瓷（UHTCs）家族的一员，以其约 3530°C 的高熔点、硬度（约 25 GPa）以及结合金属键和共价键所带来的高电导性和热导性，展现出了极大的应用潜力（ Tammana et al.，2024）。 ZrC 材料不仅具有优异的抗烧蚀和抗腐蚀性能，还能够在高温和苛刻环境下提供高承载能力，有效抵抗熔融金属和熔渣的侵蚀，使其成为极端条件下应用的理想选择。

然而，ZrC 作为单质材料的应用受到其较低的断裂韧性限制，导致其抗热震性能不足，这在高温和高压环境下可能导致材料失效。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研究者们逐渐将 ZrC 与其他材料进行复合，以增强其韧性和稳定性。通过在锆碳化物中引入铪及铪基复合材料，能显著提高其断裂韧性，同时保持良好的高温性能，这使得 ZrC / HfC 复合材料在装甲及防护应用中展现出广阔前景。

在现代军事应用中，防护材料不仅需要具备高强度和耐热性，还要具备较轻的重量和较高的灵活性。基于锆—铪的复合材料因其在高温、高压以及不同腐蚀环境下的优异性能，被广泛应用于军用航天器、飞机、坦克等装备的防护设计中，提供强有力的保护屏障，确保在复杂环境中作战装备的生存能力。

3 军事应用中的待解决问题与挑战

锆（Zr）和铪（Hf）基材料因其在高温、抗腐蚀和强冲击环境中的优异性能而备受军事领域的关注。然而，在其应用过程中仍存在多项技术挑战，限制了其在实际军事装备中的广泛使用。

3.1 ZrC 基复合材料的制备挑战

在军事应用中，ZrC 基复合材料被认为是高性能防护材料的候选者，其具有卓越的热稳定性和抗冲击性能。然而，这些材料的制备仍面临显著挑战。为了实现材料的致密化，通常需要在极高的温度（超过 2000°C）和压力下进行烧结，如热压或火花等离子烧结（Spark Plasma Sintering，SPS）工艺。这些工艺虽然有效地提高了材料的性能，但同时也可能对增强纤维造成损害，从而影响复合材料的整体性能。

此外，制造过程中产生的微观缺陷，如孔隙和裂纹，也可能影响材料的机械强度和热稳定性。因此，未来的研究需要集中于以下几个方面:

（1）工艺优化:探索新的烧结工艺，降低对增强纤维的损伤，提升材料的致密度和均匀性。

（2）添加剂研究:引入新型添加剂，以改善 ZrC 的烧结特性，降低加工温度和压力。

（3）性能评估:开发新的测试标准，以评估材料在极端条件下的性能，确保其在实际军事应用中的可靠性。

3.2 ZrB₂ 和 HfB₂ 在防护应用中的局限性

ZrB₂ 和 HfB₂ 在高温防护材料方面的优越性，使其在军事领域的应用前景广阔。然而，这些材料在实际应用中仍面临许多问题:

（1）制造成本:ZrB₂ 的高密度和高熔点导致其烧结和加工工艺复杂，制造成本较高。在资源有限的军事环境中，这一因素可能限制其应用。例如，军方在战斗或救援任务中，可能无法及时获取昂贵的 ZrB₂ 材料，影响作战能力。

（2）抗冲击性能:尽管 ZrB₂ 具有优良的耐热性，但其低断裂韧性限制了其抗冲击能力。这意味着在遭受强烈冲击或爆炸时，ZrB₂ 材料可能出现破裂，导致防护效果降低。为此，未来的研究应聚焦于与其他材料的复合，以提高整体机械性能。例如，ZrB₂ 与聚合物或金属基材料的复合，有望提升其抗冲击性。

（3）氧化行为:纯二硼化物在高于 1100°C 时会快速氧化，导致材料的性能下降。针对这一问题，研究者们尝试通过添加碳化硅（如 SiC 或 MoSi₂）等硅化物形成剂来改善其氧化行为（King et al.，2022; Tammana et al.，2024）。然而，即便如此，材料在高温环境下的强度保持及氧化抗性仍需进一步研究，以确保其在高超声速和大气层再入应用中的可靠性。

3.3 界面处理技术的军事应用挑战

铪基材料与硅及其他半导体材料的界面处理在军事电子设备中同样至关重要。随着军事装备向小型化、高性能化发展，MOSFET 器件的需求日益增加。然而，这些器件在极端条件下的工作表现仍然受限于以下技术挑战:

（1）界面态钝化:界面状态的钝化对于降低界面缺陷密度、提升器件性能至关重要。军事应用中，恶劣的环境条件可能加速材料的老化和失效，因此研究高效的界面钝化技术非常必要。

（2）载流子散射:载流子散射是影响器件电气性能的重要因素。在高温或强电磁干扰的环境下，如何有效降低载流子散射以提高器件性能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3）纳米级图案化:随着器件尺寸的不断缩小，纳米级图案化技术成为提升器件性能的关键。然而，现有的图案化技术在军事应用中面临的复杂性和成本问题，需要通过优化材料和工艺来解决。

尽管如此，铪基高介电常数材料的研究和应用仍在不断推进，并展现出广阔的前景。未来，通过引入复合材料和复杂氧化物的设计，有望进一步提升器件的性能，并延长 MOSFET 技术的可扩展性。这些研究和创新将为开发下一代军事电子器件提供新的可能性，加速新材料在战斗装备中的应用。

4 结论

锆—铪材料凭借其独特的物理化学性能，在军事应用中展现了显著优势。首先，这些材料的高熔点、优异的热导性和抗氧化性使其成为航空航天、导弹防护以及核工业中理想的高温材料。例如，二硼化锆（ZrB₂）和二硼化铪（HfB₂）因其在极端高温环境下的稳定性和抗烧蚀性，被广泛研究并应用于高超音速飞行器和再入航天器的热防护系统中。其次，锆合金在核工业中的应用因其低的热中子吸收截面和优异的耐腐蚀性，成为核反应堆包壳和结构材料的首选。炭化锆（ZrC）和锆基复合材料在装甲和防护领域中因其高硬度、高承载能力和抗腐蚀性，尤其在高温和苛刻环境下，展现出可靠的防护性能。

展望未来，随着高超音速飞行器、可重复使用航天器和新型核反应堆技术的发展，对高性能材料的需求将持续增加，锆—铪材料将在这些领域中得到进一步拓展，特别是在需要极端温度和化学稳定性的应用场景中。锆—铪材料有望在新型武器系统、先进装甲和高效核动力系统中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

然而，尽管锆—铪材料具备诸多优势，其在军事领域的广泛应用仍然面临挑战。目前亟需解决的问题包括:高温条件下的氧化机制、材料断裂韧性的提升以及制造工艺的优化。因此，进一步的研究与开发对于充分发挥锆—铪材料在军事应用中的潜力至关重要。通过跨学科的协同合作，优化材料配方和加工工艺，锆—铪材料有望在未来的军事技术中占据更加重要的地位，为国防科技的进步做出更大贡献。

致谢:研究成果得到中国地质调查局海口海洋地质调查中心专家指导。感谢军事地球科学专栏特约主编葛良胜研究员、蒋少涌教授及审稿专家对本文提出的建设性意见!

参考文献